留学棒棒糖(“90后”，而立前④｜含“棒棒糖”的女孩：痛苦教给我勇气)

“90后”，而立前④｜含“棒棒糖”的女孩：痛楚教给我勇气

【编者按】

2019年，最大的一批90后已接近而立，最小的一批90后也早已成年。无私、任性、非主流的标签，渐渐让位给“社畜”、佛系、养生的自嘲。在富裕和缺少、保守和洒脱、兴奋和焦急之间，这个年轻群体所展现出的多元和分歧，也是繁复中国社会与飞速提高年代的一个缩影。

当90后开头在社会上担起责任，他们的精力相貌和生存形态是怎样的？他们所处的年代，在他们的发展中打下了怎样的印记？汹涌讯息倡导征稿，约请90后誊写同代人的故事。

很小的时分，小燕儿就抱负着，长大后能在白色玻璃教堂举行婚礼。丈夫牵着她的手，在神父前起誓。

28岁时，抱负变成了实际。巴厘岛的一栋玻璃教堂里，她缓慢穿过长廊和水台，两位印尼小姐撒着花瓣，印尼小伙撑着伞。白色玫瑰花道铺掀开来，花道尽头，站着相恋七年的男友。他心情严肃，凝视着她，死后是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

她一步步走近，挽起他的手。两人互诉誓词，互换婚戒，在完婚证书上具名，拥抱。之后到海滩边，在燃起的烟火中舞蹈，在灯光围绕的纱幔亭中，听着印尼民乐就餐。

像童话天下中的公主一样，这个出身乡村的女孩，靠着本身积极，给本人办了一场梦境婚礼。

2018年12月8日，小燕儿和丈夫在巴厘岛教堂举行婚礼。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

看到她婚礼照片时，我有些受惊。身边伙伴大多在旅店或家中，循着近乎形式化的流程举行婚礼。她是唯逐一个在教堂完婚的女孩。

影象中，她向来都是个有想法就会去完成的女孩。她个头娇小，爱笑，脸有些倾斜。

一颗像棒棒糖一样的肿瘤，从芳华期开头，在她的下颌骨中生根、变大，今后16年，缠绕着她，让她深陷苦痛边沿，那是绝大大多同龄人未以前历过的。也是这份苦痛，让她多年后涅槃重生，腾空高飞。

（一）“你怎样含着一个糖？”

我和小燕儿相识于2007年春天。高一放学期，我们被分到同一个文科班，坐在讲堂正中第二排，正中隔着一个女生。

小燕儿是典范的勤学生：成果为年级前几名，学习很拼；能说会道，课上常常主动发言，很有想法和看法；她喜好写作，是学校文学社团的副社长。

生存中的她爱说爱笑，喜好斜梳马尾辫，戴蝴蝶结发卡，穿粉色心爱作风的衣服。

常常有人问她“你怎样含着一个糖？”

“我这边长了个东西。”她指了指右脸下巴，那儿悄悄兴起，像含着一个棒棒糖。吃东西时，她只能用右方牙齿咀嚼。

高中时期的小燕儿，由于肿瘤，脸有些不合错误称。

“糖”显现于2003年她读月朔的时分。当时她在镇中学住读，有一次放假回家，母亲发觉她右脸有些肿。一摸，硬邦邦的，有个圆形的硬块，以为是骨质增生。

父亲骑摩托车载她去一公里外的村卫生室。一位三十四岁的男医生摸了摸硬块，想着是不是下巴脱臼，便将她下巴往上一抬，她疼得叫作声来。医生发起她去镇病院拍片子。

拍完片子后，年轻医生指着不是很明晰的X线片子说，约莫是囊肿，要掀开看一下。一听要把肿起的局部切开，她吓得大哭。

那一场40分钟的半麻手术，麻醉药药性不强，她明晰地以为得手术刀探入嘴中的冷冽，疼痛一阵阵袭来，血丝在齿间游走，煎熬到骨子里。

白布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抓着父亲的手，不休问“好了没”，父亲说“好了好了”。

手术后，父亲骑摩托车载她回家。她右脸又肿又痛，打了几天消炎针。硬块仿佛在增速变大，右脸开头渐徐徐形。父亲说，照旧要去市病院看一下。

两周后，她在市病院承受了2小时的全麻手术。医生切开硬块，发觉肿瘤以前扎根骨头，到处伸张，无法容易摘除。

手术中途，他出来报告小燕儿爸妈，情况不太好，最好把肿瘤样本送到武汉的病院化验下。父亲连夜赶最初一趟大巴，去了武汉口腔病院。

几天后，化验后果出来，是骨化性纤维瘤——一种常发于青少年的良性肿瘤，病因不清，肿瘤生长缓慢，不会危及生命。但她的长在脸右下颌骨，肿瘤增大后会向内挤压其他器官，向外变大会招致面部变形。

住院时，班主任来病院探望，带来了同砚们的捐款，200多块，扣问要不要全校募捐。小燕儿不想被人痛惜，没允许。

出院后，她嘴里满是伤口，只能喝奶粉、肉汤、芝麻糊。在家休憩一个多月后，她回到学校。临近期末测验，家人劝她不必去了。她不想没有期末成果，硬是去了。

靠着病床上的自学，70多人的实行班里，她考了第七名——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差的成果。

“我爸妈特别爱我，我想用好成果报答他们。”小燕儿说，每次取得好成果，爸妈会在亲朋眼前夸耀一番，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成了她多年来冒死苦学的动力，也是她以为本人唯一能做的。

（二）“除了再刚强点，你另有什么选择？”

1990年，小燕儿出生在湖北一个平凡的乡村家庭。爸妈是两小无猜的表兄妹，母亲年轻时是村妇女主任，生下小燕儿后不久，肝脏中毒。之后肢体不太好，补药不休，没再事情。

父亲高中毕业后在工场做管帐，之后开粮食加工坊。80年代影戏发达时，他自学放影戏，开了家公家影戏院，几乎场场爆满，他也因此成了镇上第一个买自行车、摩托车的人。电视渐渐普及后，他开酿酒厂，办养殖场，养了几千只鸡。

养殖场行情不佳，连着几年亏本。再加上给孩子看病，家里背了债。他不得不卖掉故乡的屋子，在郊区租房住。

“手术没做好，它（肿瘤）又跑出来了。”第二次手术后没多久，父亲报告她。

她能以为到，肿瘤在持续变大，像重坨子挂在脸上，不休向内挤压牙齿。

去武汉口腔病院做手术必要三万，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听说隔邻乡村的山神庙灵验，父亲带她去求药。算命教师说，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喝特制的土方药就能好。于是拎回用黄纸叠成的药。

又听说山里一位老中医学灵验，父亲带她去看。老中医学说兴起的球像火毒，需化掉，给她开了一个月的中药。

回家时已近入夜，夜色中，摩托车在山间逡巡，她抱着药坐在父切死后。两人没有语言，酸涩涌上心头，她对本人说，要更积极，考好成果才行。

到初二放学期时，脸仍然肿，父亲到处筹钱，带她去武汉口腔病院做了第三次手术。由于年事太小，医生接纳保守医治，摘除肿瘤后，将患肿瘤的颌骨尽力刮除干净。

3个小时的手术后，她从疼痛中醒来，以为呼吸困难，有些窒息，鼻子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着3根管子，浑身痛，不克不及转动。右方牙齿被拔掉了5颗。

邻床是个武汉大学的女孩，耳朵旁长了肿瘤，做一个小手术。有一天，整个病房被她的同砚围满了，他们捧着花来探望她。

“怎样没人来看我啊？”小燕儿倾慕又忧伤。

母亲安慰她，“你同砚不在这里。你好好积极，今后也考武汉大学。”父亲则用他唯一晓得的励志偶像张海迪勉励她，“你看人家残疾了坐在轮椅上，人家多刚强。”

医生说，手术很告捷，但约莫有剩余。半年后复查，情况精良。又过了半年再去复查，医生指着片子说：“照旧复发了。”

那一瞬，小燕儿以为有种运气疲劳掌控之感，“你积极去忍受，以为一定会有尽头，一切人都报告你这次就好了，后果却反复失败。除了再刚强点，你另有什么选择？”

医生发起，等长大点、肢体发育成熟了再去做切骨手术，如今做，约莫会招致两边骨头生长速率不一律。

当时，家里贫无立锥，小燕儿和大她五岁的姐姐在念书，母亲没事情，全凭父亲养殖场维生。

她顶着那张不太对称的脸，像含着咽不下的毒药，度过了漫长而孤单的芳华期。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照镜子，恐惧看到镜中的本人。内心的郁积无法向爸妈言说，只能报告亲密的伙伴，但她发觉，“没人能真正了解你”。

“你晓得将来另有苦痛等在前方，每次一想到，会很恐惊。恐惧再次失败，由于看不到尽头。”她欺压本人不去想，冒死苦学，以精良成果考进市一中，高考时考上了武汉大学。

上大学时，她碰到了一个心仪的男孩。当晓得对方喜好一个很标致的女生时，她摸着日渐肿胀的脸，挫败又自惭，想着，若本人是正常女孩，他会不会对本人以为不一样？若他晓得本人的履历，会不会多一份了解？

（三）“我真的痛怕了”

在她第四次手术时，男孩没来看她。

那是2010年9月，含“糖”的第七年。肿瘤还在变大，爸妈说不克不及再拖了。手术前，父亲扣问故乡市病院的熟人，对方说可以请武汉的专家做，只需一两万，而在武汉口腔病院做，最少必要五六万。

她报告父亲，“我真的痛怕了，不要回去做，这五六万，我今后还给你。”

2010年9月6日，小燕儿进手术室前。

手术前，姐姐给她拍了张照片。她穿着蓝色病服、梳着两条麻花辫，对着镜头比“耶”，脸上显露光辉的愁容。

护士说“你怎样一点都不恐惧”，她说“恐惧也没用，你必需去面临啊”。

手术持续了七个多小时。医生将患肿瘤的颌骨切掉，取腰间的髂骨补。右方下排被影响的牙齿，也全部拔掉。

术后，她呼吸困难，心率增速，堕入昏倒。她听到有人不休叫她，同她语言。厥后，父亲对她说，“不如此叫你，你醒不外来怎样办？”

“好兴奋啊，统统终于完毕了。”睁开眼已是两天后，她兴奋地给伙伴发消息，发了一两条又晕了已往。再次醒来时，浑身插满导血管和输液管，锥心般的疼。

阳光照进病房，窗外喷泉开头舞蹈，不休有同砚带着鲜花和礼品来探望她，一如几年前她渴望的那样。她无法语言，和伙伴靠写字交换。

夜里醒来，父亲陪在身侧，隔一阵便往胃管里注射食品。她睡着时，他跑到病院天台上跪下，祈祷女儿手术告捷。临睡前，他向女儿道晚安：“小燕儿，你的毅力让爸爸好冲动，爸爸永久爱你，晚安。”她说不出话，只是掉泪。

邻床的阿姨常常笑着问她用饭了没，厥后，阿姨确诊为恶性淋巴癌，化疗也没用。她失声痛哭，说“这辈子活够了，想好好休憩”。小燕儿不知该怎样安慰，只觉生命脆弱得不堪承受，在世太不容易，兴奋必要特别积极。

一周后，她拿起镜子，发觉下颌有道10多厘米的伤口隐隐作痛，嘴里缺了9颗牙齿，语言有些漏风，笑的时分脸仍然有些不合错误称。

补牙必要十万，小燕儿晓得，只能靠本人了。她急迫巴望改良家里条件，报答爸妈，积累植牙用度。本科毕业后她保送本校读研，研一学完一切课程，研二开头到新加坡事情。

去新加坡，是由于比力近，也熟悉那边的伙伴。她上网搜刮关于新加坡事情的帖子，接洽作者，扣问怎样找到那边的事情。之后经过当地官方求职网站投简历。由于不是当地人、没事情履历，投的五六十份大多杳无音信。

一家有四五千人的国际学校招聘中国文学教师，教初高中生写作、文学作品评析。小燕儿将创作的散文、到场举国征文比赛的获奖作品发已往，不测取得视频口试时机。之后去新加坡现场口试。依靠踏实的文学沉淀，她被登科了。

（四）“要愈加仔细地活”

2014年10月，小燕儿飞赴新加坡，成为一名中文教师。

刚去时，练习期一个月薪资约一万五千元人民币，但消耗水平也高，一瓶矿泉水、一把香葱就得10块，一个10平米的单间月租5000元，她不得不与人合租，买东西先看价格，尽力本人做饭。

第一年，她冒死事情，用忙碌反抗独在异国的孤单和不适。一周上十几节课，学生们中午两三点放学，她通常加班到六七点，乃至九十点，最初一个离创办公室。周末只休憩一天，另一天持续事情。

一些学天水果不太好，她节沐日或放学后为他们补课，一补几个小时。学天水果从C升到了A，家长给校长写感激信，校长歌颂她“有很强的奉献精力”。

事情第二年，她便升职为特职教员——平凡人必要两三年。

小燕儿在新加坡的生存照。

多元文明的碰撞渗进新加坡校园，学生们来自天下各国，家长们教导理念各异：新加坡华人爸妈担心孩子成果落伍，欧洲爸妈注意天性提高和兴致，日本爸妈很有端正，中国爸妈对教师有些挑剔……想要取得家长和学生的承认并不容易。

一次，一个学生很淘气，小燕儿说“你如此淘气，你爸妈也会很懊恼”。学生爸妈晓得后找到她，说“孩子如此挺好，没有给他们带来懊恼。”

也有不懂事的学生模仿她的心情，问她“教师，为什么你每次授课，脸是如此的？”她内心说不出的心伤。

写毕业论文那段时间，她白天上课，夜晚写论文到清早两三点。困极了，就习气性地咬手指、撕手指上的皮，疼痛让她清醒。

如此的生存她不以为辛劳，反而富裕又快活，有种抱负握在手心的以为。事情三年半，她攒下几十万，还完大学时的助学存款，为爸妈在县城买的新居付首付，为父亲买了车，还攒了植牙、持续修业的用度。

2017年12月，她返国植牙。医生说，前次手术，她右方接上的髂骨和右方的颌骨不合错误称，必需先磨骨改正，再镶嵌牙齿，周期最少得一年。

植牙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六七针麻醉药被注入牙龈。她紧握动手，手心满是汗。锥子、手术刀在嘴里戳、割，牙龈被切开，血丝溢出。钻头在牙槽骨上“轰隆隆”地钻洞，安装牙钉。

有两次，钻头下去，痛感如触电般剧烈，仿佛利刃直插骨髓，锥心彻骨。她痛得跳了起来，浑身抽搐，哭了起来。

医生加了些麻醉药，再次钻洞，她不休地问“好了吗”，医生说“好了好了”，一如13岁第一次手术时那样。

植牙前后举行了七次，本年3月是最初一期，她晓得，又将是场带血的痛。苦痛会完毕，她要愈加仔细地活。

（五）“痛楚教给我的勇气”

1月31日中午，我在小燕儿家看到了她。她和丈夫刚重新加坡归来回头，准备办婚宴。

小燕儿和丈夫。

她给我看巴厘岛完婚的视频。原本婚庆公司发来简便拼集的5分钟画面，她不满意，从2个多小时的素材中，一帧帧挑选画面，配上喜好的音乐、本人写的诗。

整个婚礼历程，从找婚庆公司到现场操持、视频拍摄、剪辑，她全程到场。教堂婚礼一天破费八万，对乡村家庭出身的两人来说并不便利宜，但他们想留下一辈子难忘的影象。

“她有本人的想法，会去寻求本人想要的东西。”丈夫萧远（化名）说，小燕儿感动他的，是她的单纯、暖和、仔细、投入，想做就会积极去做，充溢劲头。

萧远是小燕儿大学时的学长，在学校多功效报告厅做挑唆杯项目获奖报告时，小燕儿对他印象深入，问事情职员要到他电话，主动接洽他。约饭、看影戏，相识的第四天他们在一同了。

萧远毕业后去东莞事情，小燕儿读研、去新加坡事情，异地、跨国，让这段情感备受磨练。

在新加坡时，有华人男孩寻求她，和他在一同可以很快处理户籍成绩，落幕流浪。我们熟悉的一位伙伴就嫁给了大十岁的新加坡人，很快拿到绿卡。

小燕儿没有走这条捷径。2016年6月，萧远考到南洋理工大学读研，毕业后留新加坡事情。客岁12月，他们在巴厘岛完婚。

大二时，小燕儿抱负能留学，为此特意辅修英语。但家里条件不允许，只能弃捐心底。客岁4月，她辞去教员事情，告捷哀求到南洋理工大学读研。

哀求准备了一年多，她报了5个专业，拿到了4个offer，终极选择了数据封建专业。这对学中文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唆，她的同砚多是有事情履历的步骤员，而她毫无编程基本，很多作业不会做，只能自学，常常熬到半夜。

“他人说你这个年事了换行，是很冒险的事变。”小燕儿说，父亲终身干过很多事情，敢闯敢拼、不惧困难，对她影响很大，“我喜好新颖的东西，不想老在同一个天下打转。人生很长，我想实验新的朝向。”

我有些冲动，在大多同龄人怅惘或满意于光阴安稳的时分，她清醒地晓得本人想要的是什么——毕业后从低级数据分析师做起，之后专业数据分析师，再到数据封建家；和丈夫在新加坡买房、安家；40岁时，去美国常青藤名校读博；年老后有一座标致的屋子，院子里种满花。

她晓得很难，但“只需不休积累做一件事，有什么不成能完成的？”

她说，“我在月朔的时分就以为生命很苦，活下去好不容易。那么我一定要活下去，仅有如此，想要的愿望才有完成的渴望。这是痛楚教给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