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留学(容庚：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容庚：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作者：新华逐日电讯记者黄浩苑、邓瑞璇

他被王国维赞誉为“古代弱冠治古笔墨学者，余所见得四人焉”之一。

他年轻时编著的一本字典，至今照旧很多古笔墨事情者案头的必备之书。

他28岁才北上修业，以中学生的身份叩开北京大学校门，一跃成为北大研讨生。

国度动乱之时，他费专心力保藏国宝，又在国度必要时将一生所藏悉数捐给国度和人民。

容庚这个名字，约莫关于大大多人来说有些生疏。但是在古笔墨尤其是金文范畴，他是一位绕不外去的学术各位。

容庚（1894－1983年），原名肇庚，字希白，初号容斋，后改颂斋，东莞莞城人。一生努力于学术，尤精于金石之学，字画、碑帖均有涉猎，编撰专著30余种，成果卓著，嘉惠学林。

南粤小邑东莞为何可以孕育作育容庚？幼年容庚治学为何始于金石？容庚何以从中学生一跃成为北京大学研讨生，再发展为学术各位？又怎样将一生投入治学与为国保藏？

晚年容庚。本组图片均由东莞市文广旅体局策展组提供

寻常：也曾贪玩

金文，是什么样的笔墨？

铸刻在商周青铜器上的笔墨，就叫金文。之以是叫“金文”而不是“青铜器文”，是由于周朝时把铜叫金，铜器上的铭文就叫“金文”或“吉金笔墨”。正在东莞展出的容庚的作品和保藏中，有很多如此的笔墨，让观众兴致盎然。

容庚曾说，所谓古笔墨，就是我们老祖宗用过现在天还不认得的字。容庚为什么要研讨这么“偏门”的笔墨呢？

在容庚的年代，东莞只是一个小县城，但但是，它有着绵长的文脉。

东莞展览馆展品部主任杨叶帆和她的伙伴们做了多量关于容庚的研讨。她先容，唐宋以来，随着氏族南迁及经济提高，东莞讲学育才之风渐浓。特别是明清两代，当局兴学，官员促学，乡绅助学，宗族重学，公私学馆浩繁且体系完备。“仅在容庚出生地莞城，不敷1.5平方公里内就设有传统学馆18所。”

容庚出生在东莞的两大世家望族，祖父容鹤龄是同治二年（1863年）进士，并且殿试三甲第八名，而外祖父邓蓉镜是同治十年（1871年）进士。容庚的发展离不开四舅邓尔雅，他曾说没有邓尔雅，就没有容庚。

邓尔雅青年时留学日本，学美术，诗、书、画、印兼通，尤善治印。刻印在南方卓出名誉，盛极一时。邓家治印到邓尔雅以前传了11代，邓尔雅曾说，“我家篆刻寻常事，不休相传有印人。”

容庚少时就随着邓尔雅学治印，治印需习字，邓尔雅以为不熟悉这些字，何谈治印？于是容庚就由印及字，对金石古笔墨的兴致大增。许慎的《说文解字》、吴大澂的《说文古籀补》以及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等，都是容庚时常翻阅的册本。

容庚的弟弟容肇祖追念他们少时随邓尔雅学习的履历时写道：“从刻印的兴致，他（邓尔雅）步步深化地把我们的学习中央归入正常轨道，使我们青年猎奇熟悉盲目地转到必读文史古籍等方面去。”

《说文古籀补》是容庚首选的参考书，这是事先最全的一本金文东西书，但也恰好是由于这本书，让容庚产生了补辑之志。“由于容庚以为这本字典还不够全，他要编一本更新更全的出来。”杨叶帆说。

《金文编》初稿手稿。

容庚自1917年中学毕业后，一边在东莞中学教书帮补家用，一边编写《金文编》，历时6年完成了4册《金文编》初稿。《金文编》里搜集了很多商周到秦汉时期的笔墨，并且创始性地收录了图画笔墨。不休到如今，《金文编》仍旧是很多古笔墨事情者案头的必备之书。

容庚一此中学生，就能编出云云旷世巨作，让人不由猎奇，他是不是天纵之才？但是，他也只是一个平凡人。容庚少时也曾沾染恶习，他曾说：“嗜打赌，纸牌、天九、麻雀、鹘子、象棋之属靡不喜。间复吸鸦片、饮酒为乐。母知之，辄痛责，责而悔，悔而改，至于再三。余之不终于蜕化者，母之教也。”

嗜打赌、吸鸦片、好饮酒……母亲邓琼宴十分痛心，除了耐心劝慰之外，邓琼宴还仿效孟母，随着邓尔雅辗转广州与东莞两地陪读，渴望容庚可以多受娘舅教导，找到人生行进的朝向。母亲去世后，容庚在《颂斋吉金图录》序中写道：“慈母见背，欲养不待，以是报母者，惟当自奋于学。”

青年容庚。

跳级：从中学生跻身研讨生

在东莞中学任教的时分，容庚就萌发了升学学习的动机。1922年，容庚与三弟容肇祖一同北上，颠末天津之时，拿着邓尔雅友人写的先容信去参见了罗振玉。事先罗振玉以前名满天下，是甲骨文研讨方面赫赫出名的学者。

固然只是一此中学生所写，但《金文编》让罗振玉动容，他以为，自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之后，虽向来有学者研讨古篆，而未有体系成书的，容庚却做成了他想做却不休没有做的事，于是立刻写信给北京大学的马衡传授，歌颂容庚“治古金文，可作育也”。

马衡接到信后十分器重，可他不晓得容庚在何处，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以前考进太阳大学执法系的容庚。马衡看过《金文编》后，认同罗振玉“可作育也”的看法，决定不予测验，破格登科仅有中学学历的容庚为北京大学研讨所国学门研讨生。

1923年北大国学门师生合影，容庚为正中一排，左起第9人。

在北泰半工半读时，容庚持续修订《金文编》，苦思焦急，几忘寝食。在名师引导下，数易其稿。1925年，《金文编》写成。原本罗振玉保举给商务印书馆出书，但由于事先研讨金文的人很少，出书用度贵，商务印书馆最初决定不予出书。罗振玉获知消息后，再次施以援手，以其策划的书店“贻安堂”名义出资印刷刊行。这对容庚是莫大的协助，一誊写整天下知。

《金文编》为研讨商周笔墨开发了一条便利的路途，是我国第一部专科性的金文大字典。王国维在《金文编》序中说：“其书祖述中丞而补正中丞书处甚多，是能用中丞之法而光大之者。”中丞即吴大澂，王国维对这本书给予了很高的赞誉。

容庚能成为出名的学者，离不开他坚持不懈的治学精力。容庚终身从未中止过修业、治学之路，《容庚北平日志》中，约有九成内容都是关于平常研讨事情，如翻阅材料、草拟论文、编撰著作、校改稿件等。

容庚以“五不如”比力本人与郭沫若、唐兰、于省吾、商承祚、吴其昌等当世学者，“目光锐利，能见其大，吾不如郭沫若。非非玄想，支配逢源，吾不如唐兰。句斟字嚼，细针密缕，吾不如于省吾。甲骨篆籀，无体不工，吾不如商承祚。操笔疾书，文不加点，吾不如吴其昌。”

但是，他又话锋一转，说道：“若坚持不懈，所得独多，则彼五人似皆不如我也。”

容庚把这种“坚持不懈”的治学精力也传予他的学生。他勉励学生说，要学会古笔墨并不难，本人起先学金文时照旧此中学生。容庚的学生、中山大学传授曾宪通说，容庚和商承祚两位先辈对他的影响很深，“尤其是容老一向倡导‘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的发奋图强精力，是我的座右铭。”

罗振玉、王国维、梁启超等先辈学者对容庚学术上予以了很多无私的提携，对容庚影响很大，他也将这种关心与协助给予他的学生。有学生找不到材料，容庚找到了当晚就骑自行车到学生宿舍奉上门。

在易新农、夏温和合著的《容庚传》中，有如此一个小故事，容庚对最初一批学生，仍旧坚持每周两次去学生宿舍与同砚们交心、谈学问。每来一次学生们就在墙上刻一杠，转眼“正”字以前成行。容庚的学生、岭南书法各位陈初生曾写下如此的诗句：“八六高龄乐育才，周到传语寄情怀。墙头正字应犹在，记得教师数度来。”

师友圈。

由字及器：抱残守缺，为国保藏

从1922年分开北京，到1946年南下任教，北京见证了容庚20多年间“由笔墨而及器物，由器物而及于史迹”的治学提高，也见证了他整个学术生活的壮盛时期。

金文研讨离不开器物。1926年，容庚取得一个近距离研讨古铜器的时机——他被聘为古物陈列所古物判定委员会委员，研讨故宫所藏的海量古器物。

事先的委员会里，容庚最为年轻。他虽对古铜器不太了解，但知晓金文，可以经过笔墨来区分古铜器的年代和真伪。在每周的判定会上，各位就器物的形制、称呼、年代、真伪、铭文等成绩各持己见。容庚常常与其他专家仔细争辩：他人说真，他说假的；他人说商代，他说周代。厥后容庚对人说，他并非好辩，只是想从争辩中学到他人辨别铜器的知识。

容庚游刃剩余，一头扎进故宫众多的文物大海中，研讨范畴也开头从古笔墨拓展到古器物。其弟容肇祖在撰写的追念文章《容庚传》中说，“故宫的宝贵古器和古器物材料，美不胜收，像大海一样蕴藏丰厚，开阔了容庚的古器物研讨的视野。这些古器物像磁石一样，吸引了他的研讨热情。”

今后，容庚更是钻进青铜古器的研讨中，一发不成收。在辨别了浩繁真伪杂糅的青铜器后，他先后编著了《宝蕴楼彝器图录》《武英殿彝器图录》等多部著作，对青铜器举行不懈的研讨和考据。之后，更是以8年的时间专门研讨商周青铜器，体系而全盘地编著了《商周彝器通考》。

这一集大成之作，让青铜器的研讨由旧时金石学迈向了近代考古学的范围，被学界评为“具有青铜研讨汗青上里程碑意义”。这本书也成为青铜器研讨者的必备册本。

“清宫鉴宝”对容庚的另一个影响，是开启了他保藏青铜器的人生。

受聘燕京大学后，月薪涨了不少，再加上写文章和印书所得，容庚手头宽裕很多。北京的琉璃厂不时便会显现容庚的身影。虽不比一掷令媛的大保藏家，但他购藏的器物中，也不乏栾书缶、越王剑、王成周铃等极品。

容庚购藏青铜器最初的动身点，是为研讨古笔墨、铜器提供实物质料。随着保藏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趣事也越来越多，容庚更是乐在此中。有一个汉代青铜杯“坠欢重拾”的故事最为人津津乐道。

1931年，容庚在古玩摊上发觉汉代青铜残杯半只，上有铭文“丞不败利”四个字。容庚不解其意，但因残杯外型别致、纹饰精巧而买下。数月后他再逛琉璃厂，又发觉了别的半只残杯，铭有“厚世”二字。两个合起来便是完备的铭文：“丞不败，利厚（后）世”。机会的奇妙、铭文的吉利寓意，都让人不由叹息这是“天作之合”。

好景不长。“九一八”事故发作后，日军打劫东北边，当局的不反抗政策让包含容庚在内的爱国人士恼怒不已。让容庚愈发痛心的是，他国人攻其不备招致多量中国宝贵文物外流。为使文物免于流失，他更是节衣缩食，宁受困苦也要购藏大批宝贵的古籍、字画、青铜器等，渴望以一己之力，协助国度留住更多的国宝。

中年容庚。

在1933年出书的《颂斋吉金图录》序中，他说：“商周彝器非寒士所敢望，然环视宇内，兵戈扰攘，所出日多，当局莫能禁，有博物馆出而求购者乎？无有也。此种种者不流外洋，将安所归？抱残守缺，亦余之责也。嗣是厂肆时有游踪，力所能购，间取一二。”

一己之力毕竟仅限。1934年，在燕京大学容庚的寓所，容庚倡导构造建立考古学社，社员普及大江南北，涵盖金石学家、古器物学家、旷野考古学者等，成为事先考古学界最紧张的学术团体之一。容庚创建考古学社，其主要目标是保存国度古物，以防流失。

除了研讨保藏青铜器外，容庚作为古笔墨学家，以学治藏，购藏了古籍善本1万余册、历代字画1200余件，还藏有甲骨、金石拓片、丛帖、名士信札近千件。深沉的学术修养使其独具慧眼，在字画保藏方面独辟蹊径，“人弃我取、以小博识”。容庚喜好成系列保藏，并且喜好保藏乡人之作，整理和研讨乡邦文献，为传承发扬东莞汗青文明作出奉献。

容庚晚年时，秉持“文物乃国度之公器”之念，将一生所藏连续捐给国度。去世后，他的支属承继其遗志，更是将他的浩繁保藏捐赠予各保藏机构。

1956年，捐赠广州博物馆青铜器95件，字画21件，殷墟出土的青铜器和甲骨一批；分批捐赠历代字画给广州美术馆，总计1083件（套）。

1975年，捐赠中国封建院汗青研讨所大甲骨13片。

1980年，捐赠中山大学图书馆金石笔墨、字画、古文学研讨册本、古籍善本、拓片等130多箱，10000余套（册）。

1998年，由家属捐赠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古籍善本、金石拓片、名士尺牍、往来信札、著作手稿校本、刻本、抄本等460个文物号；由家属捐赠文物文献、古籍材料一批给中山大学古笔墨研讨所。

……

据大略统计，多年来，容庚及其支属共向社会捐赠了200多件青铜器、1200余幅字画、万册以上古籍善本，质量数目都令人蔚为大观。

容庚的女儿容璞记得父亲曾对他们说，“这些东西是一本本搜集归来回头的，终于成体系。我走后，物随人归。你们要你们挑，但紧张的就不要挑了。”

“聚实不易，散则何难？与其身仍任其流失，不如如今就完备地献给国度，让更多的人在前人的基本上做出更好的成果来。”容庚生前曾说。

这些古物在他手上时，曾结出刺眼的学术后果。到了晚年，他把终身心血所会聚的古物奉献出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来研讨，让这些册本和珍品化作满天星星，点亮人们前行之路。

这是一代保藏各位与文明各位的赤子情怀。

“容庚与东莞”展览序厅。

“容”归故乡：死后的故乡，永久的跟随

99年前，28岁的容庚从南粤小邑东莞动身，决然踏上北上的路途。今天，在他的故乡东莞，名为“容庚与东莞”的主题系列展览正在展出，为子孙细细报告百余年来容庚的故事。

“学术文明大师仅有在特定的文明气氛中才干养成。深沉的家学渊源、精良的发展情况，以及当局和教导机构的奖掖提升，都是必不成少的条件。”《容庚北平日志》整理作者夏温和说，正是由于具有上述条件，特别获益于东莞场合当局重教兴学的奖掖办法，容庚才干从大批学子中崭露头角。

生善于东莞，容庚在这里取得深沉的文脉滋养，为研讨打下坚固的基本。北上修业时期，容庚也不休得益于东莞明伦堂的帮助与莞籍同亲的照拂。

东莞明伦堂原是学宫讲学之所。民国时，明伦堂积极到场场合事件，尤其大力支持教导遗址。新型教导兴办之后，明伦堂出资筹建5所中学，帮助东莞全邑从稚子园到师范学校等200多所公私学校，还设有大中学生留学补助及奖学金等。一批批像容庚一样的精良莞籍学子得以赴京、留洋学习，并在各个范畴多有创建。

《容庚北平日志》中纪录，容庚、容肇祖兄弟于北京念书时就遭到东莞明伦堂的帮助，乃至容庚长女容琬上大学时也遭到帮助。

寓京20余年间，容庚结识浩繁良师良朋的伙伴圈，也离不开东莞乡谊纽带。烂缦胡同的东莞会馆和上斜街的东莞新馆，见证了容庚拜候亲朋、交换学术、乡邦往来的点点滴滴。抗日战争时期北平陷落，容庚一家更是在东莞新馆寓居了四年多，成为困难时期安居乐业的保护所。

1946年，53岁的容庚回到广州，成为岭南大学中国文学系传授、系主任兼《岭南学报》主编。今后，他悉心培养人才，潜心字画研讨，编纂了《丛帖目》《颂斋字画小记》等著作。他还积极反哺故乡东莞，承继了明伦堂教导委员会委员，为东莞汗青文明研讨作出奉献。

1983年，容庚分开。

近40年间，他一直心系的故乡，容貌以前大不一样。

千年莞邑，孕育了包含容庚在内的多数文人名士。从位于莞城区旨亭街的容庚故宅动身，沿着悠悠东江水，东莞的汗青文脉和如今的都市文明正在奇妙交融。这个被更多人熟知的“天下工场”，不休被绵长深沉的文脉滋养。

东莞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杨晓棠说，作为一座跨入万万生齿级别并朝万亿GDP迈进的年轻的移民都市，东莞必要更深化地研讨梳理汗青文脉，让市民熟悉、认同和传承都市的基本，与都市共荣共生。东莞的“十四五”方案中，也明白提出大力提高文明遗址和文明产业，塑造与湾区都市位置相婚配的文明上风。

在岭南四大园林之一的东莞可园，“容庚与东莞”的主题系列展览中，容庚教师旧藏铜器全形拓片展和东莞藏容庚文物展就在这里展出。很多观众带着猎奇步入展厅，带着佩服与冲动分开。

“容庚是一本有养分的书，我们想让更多的人晓得他、记取他。”东莞市文明广电旅游体育局副局长董红说，渴望借此找到东莞区别于其他都市的文明根脉，让东莞抖擞与经济才能相婚配的文明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