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丹(关于川派中医外科那些事（三十一）丹道医家张觉人思想特色（上）)

四川丹道医家张觉人思想特色与风范（上）

王丽

丹道医家常以秘传丹药为人治病，与道教渊源深厚，多善外科。四川广安人张觉人(1890-1981)是四川近现代史上很有研究价值的丹道医家，医术精湛，尤擅丹道之学，其思想兼容并包，颇具时代特色，体现出近代中西思想交汇、主流医学与民间医学、丹道医学、佛学交汇和融合的特征，个性鲜明，多样而包容。

1.心怀慈悲，以医为救人济世之工具

张氏辛亥革命后曾为熊克武陆军军医，因不忍见军营中杀伐之事，在熊氏征讨袁世凯失败后，前往峨眉山出家修行。在此期间，因感悟佛法普度众生之意，认为应以医学为世人疗治疾病，1914年后还俗为医，先后在重庆、上海行医，因善治瘰疬与肺痨被称为“虚痨专家”。晚年为帮助更多人免除疾病的痛苦，张氏公布了之前道医们以密语传授且密不外传、历代只传一人、自己颇费周折以大力气或不少金钱方获得的秘方300多个。张氏嗜好炼丹和用丹，得自师友传授、高价购得、家藏秘本、相关文献以及部分罕用方剂，很多方剂经其跋山涉水寻访而得。

张氏曾自述公开方剂的心路历程。他用于治疗瘰疬30余年的白玉丹，来自于陈飞霞《幼幼集成》中，在临床使用时不被医家重视，但自用发现疗效尚可，为了防止他人发现该方剂中的端倪，少了生财的一个来源，曾在药中加入一些红土以改变其原有面貌，张氏晚年认为自己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固然与求财心理有关，也与自己在旧社会时政治觉悟不高，不懂为人民服务有关，故而对昔日的这种做法充满了愧疚之情，“回忆起来是十二万分的不应该”。

2.医学思想兼容并包，汇古纳今

张氏在中医外科的学术思想上，对主流中医文献、民间医学、道教医学均有广泛涉猎，其养生思想则吸收了部分道、佛思想。张氏广泛研究、吸收采纳前代医学经典的观点，熟稔《千金翼方》、《外科正宗》、《疡医大全》等医学经典作品，对相关非医药学文献也有广泛的涉猎和研究。为了说明轻粉的使用历史、制作方法，张氏对《苏沈良方》、《外科精义》中对粉霜、轻粉的使用情况进行了介绍，指出我国在12世纪以前将轻粉和粉霜在化学和医疗上进行了区分，二者的区别在于炼制中是否加入火硝；详细的介绍和分析了《本草品汇精要》及近代粉霜炼法，并认为近代粉霜治法是从《本草纲目》的记载方法中衍化而来。

张氏在探讨玉真散时，比较了许叔微《本事方》中两味药的同名方剂与《医宗金鉴》中六味药的同名方剂，言己之方剂乃是在《医宗金鉴》方中加入蝉衣的组成。其《谈静坐》在讲述静坐具体操作方式上多将中医学与道家、佛家交汇，其观念、术语也多来自于道家与佛家观点，如“数息”时“心息相依”、呼吸时“吸之绵绵，呼之徐徐”等皆出于道学，又引袁了凡在天台遗旨基础上所作的《静坐要诀》言静坐修行。

为深入研究古代炼丹术，张氏曾大量研读道教专著中与炼丹术相关的文献。他曾对古代炼丹术的发生发展过程有简略而丰富的文献述略，在《中国炼丹术与丹药》中专章对《道藏》中比较实际而有意义的十一种与丹药有关的文献进行了简单的介绍与评价。

张氏吸收医学思想来源多样，文献、师承、家传、民间，不一而足。其《红蓼山馆经效方》中言及:“这里面的方子，有的是由良师传授得来，有的是由朋友交换得来，有的是由书上得来而经我使用证实有效的，也有些是曾花过大的代价购来的。”而《丹药本草》之《各家丹药处方用途一览表》的282方，来自历代文献的方剂166方，得自师授者86方，曹畸菴、张惠卿等25位医师处29方，另有映雪堂1方。而对葎草的使用，则得自于其友人陈源生的临床效验，张氏验证后收入其专著中。张氏自述其蟾酥丸得自其父张海岑所授，在《外科正宗》的基础上加入了牛黄、全蝎、蜈蚣、地龙、山甲等五味药物，在分量上也有调整。

张氏认为不仅中医内部不应该有门户之见，中西医之间也应各用所长，积极吸收西方医学和化学知识，在自己的诊所中运用无线电诊疗机等西医诊疗设备，临床中也运用碘片、硼酸、酒精等药物，并创造性地将冰硼散、锡类散等中药与酒精和松香配合使用后，用于治疗舌部溃疡，起到防止唾液冲洗掉药粉的作用。

其专著《外科十三方考》第四方“化肉膏”中，认为“化肉膏”的桑枝灰、麻梗灰所含成分为“碳酸钾”，加入石灰后变成“氢氧化钾”，具有腐蚀作用；在第八方“太岁墨”下对紫金锭的药理作用进行了现代药理分析。这与此前传统的对药物性味功用的描述方式有着明显的差异。其著作《丹药本草》引用文献中，包括历代本草、外科、道家等文献43种，《化学通报》、《科学》、《化学》等期刊杂志上的文献9种，中西结合，古今通选。长期炼丹的经历使其对中药学尤其是矿物类药物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同时也熟谙现代化学知识。他运用化学知识阐明丹药的化学成分及化学反应方程式，以化学成分来表示丹药各药物的成分，以硫化汞称丹砂、以二硫化砷称雄黄、以四氧化三铁称慈石等，以化学分子式表示“红升丹”产生过程中化学成分的变化，引用王季良1920年著文中对轻粉化学反应式的描述等。

同时，张氏还颇有有现代传媒意识。为宣扬中医，反对“废止旧医”的提案，他曾参与创建《华西医药杂志》、《医声通讯》、《医学导报》等现代传媒平台，以之为口舌，宣传中医，介绍中医学术思想。

3.深受民间医学影响，但绝不轻信盲从

张氏认为民间方药中不乏虽贱而有效的方药，故非常重视搜集和验证之。他分析出自于陈飞霞的《幼幼集成》的白玉丹时，引用陈氏自述:“药虽至贱，功则至神，专治瘰疬破烂，连及胸腋，臭秽难闻，三五载或十数载不愈者药到病除”，并言明该方乃陈氏之道友得自于一村夫。张氏十分注意从文献和传授两方面挖掘民间医学，通过实践去粗取精。他积极从民间医生手中学习医术药方，其“枳马金钱散”于20世纪初期得自于贵州榕江县一位90岁高龄的骨伤科医生彭鹤龄。他公布的民间秘方强丹(强水丹)是西南地区流行的民间秘药，并经其验证，具有提脓、祛腐、化管的作用。同时，他又非常重视吸收利用民间医学类著作中的精华部分，根据清代鲁照的《串雅补》中“黄金顶”的用药法则，灵活运用马钱子，使用不同引药对多种杂病进行治疗。《外科十三方考》(修订本)常将赵学敏《串雅》中搜集的方子进行对比，如将“金蚣丸”与赵氏书中所载之“八面锋”“八厘金”“十宝丹”、《串雅补》的“回生丹”、《外科大成》“六军丸”等进行对比，认为其如出一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