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为什么把忘恩负义的人叫“中山狼”，这个“中山国 ”到底在哪里？)

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很有意思的，几十年过去了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便是《东郭先生和狼》。课文说，东郭先生在前往中山国的路上，冒险救了一只狼，使它避过了晋国大夫赵简子的猎杀。但中山狼脱险后，却恩将仇报，反欲吃掉恩人东郭先生。此时幸遇一杖藜老人帮助，设计将狼骗进书囊杀死。

东郭先生与中山狼

东郭先生忠奸不分、善恶不辨，我读完倒是没有太多感触，谁还没个眼瞎糊涂、分不清好歹的时候呢？倒是中山狼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无耻到如此无以复加境地，倒是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很深的冲击波。

及至年长，初读《红楼梦》，见书中有“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句子，方知在现实生活中负恩的人多有，有负亲的，负师的，负朋友的，负亲戚的，反正世上多的是中山狼。

那么，这个“中山国”到底在哪里？这地方为什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中山国在哪里

中山国，春秋时期称鲜虞，后改称中山。其时鲜虞与晋接境，东南境在昔阳（今河北晋县西）一带，北境当在中人（今河北唐县西南）附近。

降至战国时期，三家分晋，中山与赵接界。赵襄子时（前458～前426年），中山左人（今河北唐县西）、中人二邑被赵国夺取。

中山国示意图

公元前417年，中山武公立，定都顾（今河北定县），至少已辖有唐、曲逆（今河北顺平东南）、苦陉（今河北定州东南）等地。

公元前408年，魏越赵界伐中山。这一仗打了3年，公元前406年，中山国被魏国消灭。

其后，中山于公元前386年复国，建都灵寿（今河北平山三汲乡）。

中山国疆域变迁图

据李晓杰先生《中山国疆域沿革考述》，至公元前304年之前，中山的疆域应有南至房子（今河北临城西部），东南至扶柳（今河北冀县西北），东有苦陉，东北有左人、中人，北有华阳（今河北唐县西北）、鸱之塞（今河北唐县西北），西有灵寿，西南有宁葭（今河北石家庄市西北）、封龙（今河北元氏）、石邑（河北鹿泉东南）所形成的一个区域。

河北博物院藏 中山国错金银铜版兆域图

前一阵子，中央电视台拍了一部百集纪录片，叫《如果国宝会说话》，在第一季的25集中，解读了17家文博单位珍藏的25件国宝，其中就有一件中山国遗址出土的“金银铜版兆域图”。

这是一块铜板地图，地图比例为1:500。有学者按此《兆域图》上所标的长度比例推算，中山国疆土，南北从鄗（今河北高邑东南）到鸱之塞约四百里，东西从井陉至薄洛水（漳水之别称，在今河北宁晋县东南）约三百里，总面积与《战国策·秦策》中“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之说吻合。

中山国从何而来

西汉刘向《战国策叙录》曰：“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盖为战国。”

这里说的万乘之国，就是指“战国七雄”——秦、楚、燕、齐、赵、魏、韩，这些国家地域广，国力强。而中山、宋、卫等国，地域小，国力弱，则被称作“千乘之国”。中山国是千乘之国中的强国，史称“战国第八雄”。

古代车战

英雄呼啸闯太行，千乘纵横立国难。中山国这个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又充满了神秘气息的的王国，它究竟从何处来？又到了哪里去了呢？

对于中山国的族属问题，学者的观点并非一致，甚至相左，大致都是“中山国是否为少数民族政权”之争。

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认为：“中山不同于中原诸侯，它不属于华夏，而是北方少数民族白狄的国家，春秋时原称鲜虞。”

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

按照李学勤先生的观点，大约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地球进入漫长的小冰期。生活在辽阔的中亚、西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渐向东迁移，寻找气候适宜的聚居地。这些外来族群后来进入到陕北地区，并逐步与当地民族融合，形成了中国历史中所记载的“戎狄”。

这些“戎狄”不断分化，在中国广阔的西北部地区形成了长狄、赤狄、白狄三个主要族群。白狄聚居于晋西北、陕北地区。后来这些白狄部落逐渐从晋西北、陕北向太行山以东迁移，其分布与活动中心集中于今天山西省东北部的盂县以东至河北省石家庄市周围地区。

戎狄分化示意图

东迁后的白狄部落集团，主要由鲜虞氏、肥氏、鼓氏、仇由氏等四个氏族部落组成。据顾颉刚《战国中山国史札记》：“从鲁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至哀公三年（公元前492年），约三十多年间，鲜虞强大，建中山国号。”

肥氏、鼓氏、仇犹氏所建国家，先后都被晋国消灭。尤其是仇由国被灭，成为历史上的一段笑柄。

仇由国是怎么被灭的

仇由，也叫“仇犹”，南北朝裴骃《集解》说：“许慎曰：‘仇犹，夷狄之国。’”是说仇犹乃北方少数民族“狄”建立的一个国家。

仇犹的居地，《山西通志》说：“由在今之盂东许由故城基，县北六里有仇犹山。”

唐朝张守节《史记正义》说：“《括地志》云‘并州盂县外城，俗名原仇。亦名仇犹，戎翟之国也。’

仇犹故地出土的战国青铜剑

清朝程恩泽《国策地名考》第十八卷《由厹》解释得更清楚明了：“方以智曰：‘春秋仇由国今之太原府盂县也，智伯欲伐仇由，即此。’盂县今属山西平定州，东北半里有仇犹城。”

平定州境内的娘子关，就是中山国所建长城的一个关口。中山国长城遗迹，至今还能在那里看到。

有关智伯伐仇由的事，最初的时候，历史记载很有限。《战国策·秦令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仅见二十余字：“昔智伯欲伐仇由，遗之大钟，载以广车，因随入以兵，仇由卒亡，无备故也。”

仇犹故地出土的战国刀币

是说战国初期，晋国的智伯瑶想吞并仇由国，却无路可通，便使了个鬼花招，假意要给仇由国送一口大钟。

仇犹国君闻听此事，非常高兴。大臣赤章蔓枝劝谏说，智伯为人贪婪而且不守信用，其中必定有诈。

但是仇犹国君听不进去，一意孤行，让人削平高地、填平溪谷来迎接大钟。

仇犹故地出土的刀币，上面的铭文是“仇”

晋国军队把大钟用大车拉着，大车后面跟随着大队兵马，由于仇由国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此亡国。

对于仇犹灭国这件事，《吕氏春秋》评论说，这是因为仇犹的君主想得到钟的心情太过分，凡听取劝说自己过分行为的意见不可不慎重呵，所以说最好是不要有过分的欲望。

仇犹故地出土的刀币，上面的铭文是“斿”

由此，在山西民间就有这么一种说法，送礼不能送钟，往大里说，送钟会亡国灭种，往小里说，会给人带来霉运。

中山国为什么招人不待见

鲜虞，这个从西北草原呼啸而下的民族，在太行山东麓华北平原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他们在强国林立的夹缝之中顽强生存，经历了7代君王，存续约200多年，先后两次亡国，两次迁都，又奇迹般地再次复兴，书写了一段段惊心动魄又波澜壮阔的历史篇章。

但是，在中国历史上，中原汉民族对夷狄等胡人群体，一直抱有鄙夷与排斥的态度。《汉书·匈奴传下》：“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这“人面兽心”，不就是豺狼吗？

中山国遗址博物馆

《春秋左传注·闵公元年》也说：“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就是永远也吃不饱，贪得无厌的意思。

或许因为中山国是“夷狄之国”，中山狼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汉民族文化意识中的一个特殊的“媒介”，专门传达人们对忘恩负义、阴毒险恶人物的情感。

我们今天所熟知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其出处是明人小说《中山狼传》（作者马中锡）和明人杂剧《中山狼》（作者康海），关于其创作寓意，在学界一直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

中人城动画想象复原（纪录片《中山国》）

有学者考证，康海曾经冒着丢官，甚而祸及全家的危险去救身陷死狱的李梦阳。一段时间后， 李梦阳被重新起用，任江西按察司提学副使。后来康海因故被罢官，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康海，李梦阳不但不出手相救，反而“言过其实”，致使康海处境更为不利。

正是因为康海有过类似于东郭先生救狼反被狼啮的经历，所以他挥笔写下了这出戏剧《中山狼》。

中山狼身上“忘恩负义”这一标签被放大得尽人皆知的，是曹雪芹《红楼梦》中“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这句话。

中山国的标志：山字形青铜器

有人考证，“子系”合起来便是繁体字“孫”。孙家祖上“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贾家门下的”，得到过贾家的帮助。

后来，孙绍祖担任兵部官职后，却为非作歹，横行霸道。贾家衰败后，孙绍祖更是忘恩负义，向贾赦逼债，强娶虐待迎春。不足一载，迎春这位贾家二小姐就被折磨而死。（张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