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留学浪潮下(高考留学两不误)

”恢复高考”准备时王欣劲的“倔强”抉择 (下)

当韩强见到方婷婷时，也就是报名截止的当天了。方婷婷告诉他，恢复高考的报名时间一到，自己就早早报了名，并将心怡的学校填好了。而且她专门去麻纺厂找过欣劲。建议他抓紧时间先把名报了。当时，欣劲正在忙着，一时没有理会自己的催促。这些天只顾自己找复习资料了，两人一直没有见面。还不知他怎样了。

坏了！他肯定是放弃了。韩强赶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妈。

王妈陷入了深深的失落而不能自拔，父女三人也都跟着陷入无奈和失望之中······

方婷婷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医生。父母两人要求她以后找朋友起码应是知识分子。否则就不要往家里领了。可是自那次在餐桌上认识欣劲，欣劲的坦诚与机智的表现给方婷婷留下的印象居然特别得好。当时方婷婷就提出了两个人交个朋友的要求，欣劲当场爽快地答应了。以后在经常的交往中，方婷婷知道了他出身于革命家庭，父母都是解放牌老干部。最重要的是，她越来越感到欣劲是个聪明扎实，对人真挚大方的人。而且有主见，做事拿得起放得下，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因此，她一时顾不得父母的警示，与他很快发展到了恋爱关系。

不过，对欣劲的感情亲近是在当时年轻人都没有什么考学出路的环境下发生的。恢复高考，给每一个正待一搏的年轻人带来了希望。在得知高考消息这一段时间里，方婷婷几乎已经感觉到，欣劲对复考备战的态度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这，令她十分失望。鉴于相识不太久，恋情程度还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她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心理的变化。如果在决定终生重大转变的关口，他不能做一个识时务者，我决不会轻易把自己贱卖了。

在听到韩强的询问时，方婷婷已经非常清楚地判断出：欣劲放弃了报考，即使今天下再大功夫，十头牛也拉不回了！

1978年元旦刚过，韩强接到了华中师范学院的通知书，他被录取到汉语语言文学专业。欣荣考上了蚌埠医学院临床医疗专业。方婷婷初试没有过关。

接到录取通知书以后，韩强兴奋地跑到欣劲家，既是报喜又是特意来感谢欣劲对他报考学科的提示。王妈既为韩强高兴，又为儿子的放弃而不甘。欣劲则为韩强找到了一生安身立命的路子而感到特别的高兴。

在欢送韩强的告别宴会上，韩强真诚地向欣劲表示，我相信你，凡是你认定的事一定会做成的。方婷婷听了却是酸溜溜的。当时气郁心结，发下了狠心，你欣劲若不考上名牌大学，我一定与你拜拜。

没几个月，1978年的高考通知又广布天下了。考生的主体还是正在插队和工作的历届毕业生。凡是四零后、五零后不论在任何行业、军人、待业者都可以报名。消息落地，又是一阵阵爆炸式的反响。这次，方婷婷态度坚决地要求王欣劲：今年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报考重点理工大学，或者考不上，对不起，各自走人。

见那紧绷的脸色，听那不容置疑的口气，欣劲已经知道，这是方婷婷的最后通牒了。唯有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否则没有任何可挽回的余地了。这导致欣劲一时的彷徨和极度慌张。

方婷婷是欣劲萌发恋情的第一人。为了慎重、真诚地对待她和自己，欣劲可以把爸爸妈妈和妹妹所嘱托的任何事情放在后面，决不能把方婷婷的事情置于一边。这一年来自己除了工作和学习，就是在感情上投入了他全部的时间和力量。方婷婷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其父母择婿的条件，但欣劲认为，她父母的要求并不能够成为一个人成功的唯一条件。在时间老人的见证下，顽石也可以变成锋利无比的箭茅。因此，带着证明自己的这份雄心，他就是要在工作中做出突出的成绩来。

现在怎么办？追求事业或者屈从于女友，两者水火不容。一时间，欣劲陷入恍惚不定做事不安的心理窘境。

作为研究与修复外国设备小组的青年才俊、王欣劲的表现马上引起了车间与厂领导的注意。为此，车间主任和师傅想方设法要打开他的心结。理解、同情、安慰、鼓励、等等。一句话，就是看好他是一块可造之材，相信他在厂里同样可以发热发光。而关心他成长的厂部领导更是舍不得他轻易离开。厂党委张书记找他谈话时向他承诺，只要厂里有适合他发展的任何学习和训练机会，一定保举欣劲作为学习的第一人。

领导的重视与殷切的关心，像一团火一样温暖着王欣劲已经冰凉的失恋心，使他更加认识到，自己只有得到组织的关怀，师傅们的帮助和工友们的支持，并且溶入到这片蓝海之中，才能如同一滴水有了有源源不竭的力量，焕发出奋斗的能量。

四月的一天，张书记在纺织局开会时听到了一则消息，文革时期珠城市开办的七·二一职工业余大学，经过市府及主管部门的通力争取，正式改名为江淮职工技术学院，现已被省府相关部门联合审批通过。招生对象仅限于在职职工。其中，优秀职工优先报考与录取。考试由省市单独组织，试卷由省市联合出。学制三年（半工半读性质，基本是前两年基础理论和专业学科，第三年回到单位结合实际完成毕业设计）。符合所有课程要求，颁发国家承认的专科学历证书。张书记十分兴奋，散会后就赶快过来把欣劲叫出车间，第一时间告诉了欣劲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欣劲带着惊喜的心情听完重要内容的传达后，一蹦三尺高，然后紧紧地握住张书记的手，大声地叫着，“我盼到了！感谢书记，感谢组织！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当天下班前，欣劲用厂部电话约方婷婷晚上七点老地方见面。方婷婷估计他该回心转意了，很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下班后，欣劲在厂食堂吃了饭，骑上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津浦大塘公园。一抬手看表，离约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带着这半年多来心理负担即将被释怀的轻松，有意识拾起了久违的欣赏心态。大塘公园是一座五十年代建成的市中心湖光花园。看看眼前暮色渐浓下婆娑婀娜的槐阳芙蓉，欣劲感觉到一种心旷神怡，公园比往日更加秀丽。好大面积的一塘春水，亭台楼榭，一弯拱桥将墨色中的公园装点的古色朦胧。围满塘水的岸边依依垂柳，经晚风吹过，掀起阵阵波浪，也托起了树下一对对情人的倩影。好一幅雾彩多姿的衷情公园！

正情往之间，方婷婷高高兴兴来到身边，开口就是“好兴致啊，一定是有好消息告诉我了吧？”

欣劲收回了心情，看着方婷婷，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告诉她，“可能令你失望了，珠城七·二一大学已经被批准改名为江淮职工技术学院，今年招生，我已经决定报名了”。

咋一听，方婷婷非常吃惊，意想不到。“真的吗？你不能改变了吗”？她瞅着欣劲的眼睛，似乎还要看出她内心存在的希望。

“对不起，辜负你了。我只能奔着技师的目标努力了！”

方婷婷这时候感到了彻底无望，想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他一眼，“那好吧，祝你事业取得成就”。说罢一转身，不等回答径自离开，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欣劲看着，一时涌起若有所失的惆怅，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低沉。他默默地告诫自己，挺起身来，自己选择的另类决定，自己就必须承受起来！

定下心后，他围着大塘清幽平静的林间小路，十多分钟跑完了一圈，心情敞开多了。于是，他唱起平日喜欢的歌子《咱们工人有力量》，雄浑高亢而又厚实的音调给自己注入了新的力量。然后他迈开大步，出了公园门，骑上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朝着建委第一宿舍大院、自己家的方向快速驰去。

八点钟不到，欣劲就跨进了家门。全家吃罢饭不久，妈妈正在厨房洗碗。欣劲朝着厨房开口叫了起来，“妈妈，我回来了”。

儿子的声音洪亮，穿透力很强，惊得母亲和小妹从各自的房间探出头来，连今天早早回家的爸爸也在房间里大声回应，“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就是，你这孩子，什么风把你这么早吹回来了？”妈妈有意不心疼地质问着，同时一边擦着手，一边准备给儿子盛饭。

“我在食堂吃过了”。

欣劲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一到家就向全家最后摊牌。“爸爸，妈妈，麻烦你们过来一下，我向你们汇报一下我的考学打算。希望得到你们的教诲和支持”。

父母亲看到儿子今天气定神宁，莫名诧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儿子这葫芦里今天卖的什么药。四目会意，且听听再说。欣云也觉得反常，身不由己地跟着跑了出来。

一家人团团坐在沙发桌的周围。欣劲顿顿嗓子，开始讲述了他为什么要考技工大学的思想历程。他从上学时发现自己喜欢动手的兴趣，说到了插队农村所见的事实，又看到了工厂落后的生产力状况、特别是强调了多数工人师傅还停留在发达国家二、三十年代那种简单操作水平的事实。这些使自己深深感到，任何质量好的设备、工具和日常消费品，不仅要依靠研发人员的开发创新、工程技术人员的工艺设计，最终在成品的完成上，还是要靠那些操作技术水平高、把控能力强的技术工人和工人技师。尤其是工人技师，他们个人的高超技术，以及通过师徒制所培养出的作业团队，是决定产品优劣和企业声誉的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父母亲认真地听着，跟着他所说的内容不住地点着头。接下来，欣劲提高了声音，奋烈激昂地对父母倾诉了自己对一个个事实所产生的体会： “进厂不久，有一天晚上我去市工人俱乐部看电影。在等待下一场电影时，无意中走进了楼上一间重工业局七·二一大学的大教室，听了一节关于刀具工作原理的课堂讲解。讲台上是一位身穿工作服四十岁模样的工人师傅。当时我看到了他满腔热情、绘声绘色的讲课神态。他一边讲一边画出图形，并且十分熟练地写出计算公式和过程。一个工人，能够讲出清晰易懂的工作原理和操作上的多种技术要点，使我感受到极大的震撼。我当时都忘记了看电影。下课后我特地问了听课学员，才知道讲课者是学校请来的珠城柴油机厂的一位七级工。他是五十年代来支援珠城建设的上海人。受到这个场面的强烈启发，我觉得我也能够做到，而且应做得更好。我当时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树立目标，激励自己成长为工业战线上的技术能手。

后来，我再问我们厂长，八级工上面还有什么技术名称。厂长笑了，还有工人技师，高级技师，正高级技师。只是我们城市小，没有。像沈阳，上海等大型企业集中的城市，应该不少！

想不到工人地位高，还表现在他们的技术水平和技术级别上，技术工人的创造性深不见底，有的完全能与大学教授相媲美。

我的高中同学、在本市空压机厂工作的平志曾经告诉我，在他们厂一线车间近两千名的工人中，最高级别的也只有一个八级工。就是因为工厂缺少以工人技师为中心的技术骨干队伍，在铸、锻、铆、焊，金加工、热处理、装配等加工环节出产的半成品和产品，往往达不到军工企业的高质量标准。而新产品研发虽然可以被工程技术人员设计出来，绘成工艺流程与图纸，但是，符合国家标准的新产品就是迟迟生产不出来。即使国家下达计划生产的指令，所产出的产品也只能停留在一般民用的水平上。其结果，他们厂的军工业务陷入年年减少的颓势之中。

现在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以后，未来培养出的大学生一定会越来越多。但是，各行各业需要的高级工、尤其是工人技师队伍肯定是跟不上发展的要求。也就是说技术工人、尤其是工人技师，不仅现在是物以稀为贵，就是将来也是各行各业的抢手货。无论在方方面面，他们的待遇都不会在工程师待遇之下。爸妈，你们现在可以不信我的话，但以后你们一定会看到我所说的是对的。”

妈妈以前根本没有关注过技术工人方面的信息。老王是公司领导，虽然知道一点但也没有重点考虑过。今天听了儿子的生动介绍，才感到儿子有眼光，有思想。他所说得这些都是他平时观察、实践、思考所获得的精神财富。

接下来，欣劲继续说：“从工人俱乐部出来以后，我就觉得，工人技师正好符合我的兴趣，这对我来说就是一条成功的捷径。从此，我的工作目标明确了，干起活来也就长了一个心眼。所以，一连两年都被评为优秀学员。现在工厂已经把我确定为入党对象了，还把我作为技术骨干列为长期培养的重点对象。这次高考浪潮兴起以来，厂领导知道我将放弃高考后，对我更是倍加关心。比如，去年十月下旬厂部成立进口设备维修研究小组，特地把我算进五个成员中。这些成员分别是副总工程师，工程师，车间主任，我师父六级工，再一个是我。这种信任让我明白了，领导的期望也就是我的希望。所以，对准工人技师、高级技师，就是我要走的路子”。

儿子的打算，父母亲听得清清楚楚，两人觉得十分具有鼓舞性。爸爸感到十分欣慰，儿子的前途与国家的工业发展密切联系，作为一个老革命当然应当支持了。

“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今年也能上大学了”。

“什么，赶快说”！妈妈睁大眼睛，急切地催促。爸爸的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了倾。欣云一声没吭，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

“是这样的，今天厂党委张书记在局里听到消息，特地跑到车间告诉我。我市七·二一工人大学已经改名为江淮职工技术学院了，并且很快就发出今年的招生通知。这是我目前最适合的选择。将来怎样提升学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啊，好啊！好啊！哥哥一定大有前途的”。想不到，欣云第一个叫起来了。爸爸听了非常高兴，妈妈也露出了笑容。看来儿子对于未来的学历是有初步打算的。后一句话对于妈妈来说，尤为爱听，份量更重。这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她对儿子的信任与骄傲。

“我的汇报完毕，请二老批评指正”。

“好，好，儿子，加油！”二老几乎同时说出心中的祝愿。

半年来欣劲的行为终于得到了二老的理解与支持。欣劲如释负重。

“儿子，我还要问一句，你和那个叫方婷婷的，现在怎样了？”妈妈没忘这件大事，这可是她关心的又一件大事。

“与方婷婷的事都过去了。对不起妈妈，这件事以前我没有跟您讲，总觉得还不成熟。”欣劲又简单叙说了他与方婷婷交往的一些具体情况。

“这次分手算不了什么。以后这样的大事，一定要提前跟我说。爸爸妈妈好歹也可以做个参谋。不然，我连觉都睡不着了”。

“放心吧，以后一定会的。”

这以后，欣劲回到了边工作边复习的正常状态。六月中旬，他轻松完成了基础课考试。八月中旬，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由于他的成绩排在被录取一百多人中的第三名，专业选择随心所愿，他跨入了机电技术与服务专业。

拿着录取通知书，欣劲止不住的激动，“高考恢复”以来所淤积的种种压力一扫而光。半工半读，工作与学习两不误。这是多么好的机遇啊！成功的第一步使他铁定了未来的目标，努力学习与实践，在实践中追逐自己的梦想，不断去攀登新时代工人技师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