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患者 老司机(医生女主vs军人男主/双向暗恋x久别重逢)

最后更新 :2023-03-28 12:34:09

医生女主vs军人男主/双向暗恋x久别重逢

第一章

迟雪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究其原因,或许在于许多亲戚朋友都曾说过她人如其名——是个说话做事都总迟人一步的孩子。
  早在本该少女怀春的浪漫年纪,她就曾因说话温吞被人叫作蜗牛。
  后来又因母亲病逝休学一年,导致本就发蒙稍晚于同龄人的她,念高三时已经十九。
  在新的班级里,友谊尚未培养起来,已经面临毕业难题。
  最后导致的结果即是整个高三,除了山高的试卷和做不完的习题,她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
  那段沉默而忙碌的青春,许多年后算起账来,和中国的其他万千学子一样,依旧是一段辛苦而不愿回想的经历。
  她已许久不曾也不愿提起。
  直至某个难得的休假日,突发奇想陪父亲整理旧橱柜,从角落里翻出来两三张泛黄的旧照片。边角都发了霉,父亲仍不舍得丢、拿在手里稀奇地直叹气——她这才凑过去看,发现照片上原来是读书时的自己:
  穿着旧校服的她,那时头发还很多,足够扎起两只乌黑发亮的三股辫,垂在两颊边。近视眼还没做手术,所以仍戴着厚重的瓶盖眼镜,眼神十分平静地看向镜头,嘴唇紧抿着。
  防备而又有些无措的样子。
  模样已是久违。
  “是我那时候补校徽拍的照片。”
  她却只看了一眼,便无甚兴致地别过脸去,继续在飞灰中收拾着橱柜里堆满的老物件,低声道:“又不好看。我还以为早丢了,怎么还收着。”
  父亲闻言笑笑,只道都是纪念品。
  ——不想,越往下找,这所谓的纪念品竟越找越多了。
  老头儿前脚刚把照片收进饼干盒,宝贝得不行。
  后脚,迟雪又在一堆课外书和老掉牙的辅导材料里,找出一本同学录来:
  别说,这同学录倒也看得出有点“年纪”,封壳都褪色。只是翻开看,一页页过去,却概都是空白的。从没人填过。
  “怎么不叫你同学填几个?”
  父亲凑过头来。
  见状,又忍不住颇遗憾地感慨:“小时候的同学情谊多不容易。进了社会,难再有那么单纯的时候了。”
  迟雪点点头。
  不说话,却只把同学录往父亲手里一塞,示意他丢进旁边垃圾篓。
  “这就扔了啊?”
  然而父亲接到手里,左看右看了半天,“这纸摸起来质量还蛮好啊,又大半都没写动。不如拿来给我当记账本得了。”
  “又没有行距,不方便的。”
  “没事、没事,给我吧?”
  “……”
  迟雪终究是拗不过他。
  无声地抗议了几分钟,最后,也只得点点头,闷声闷气说行,你要就拿去吧。
  “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她说。
  长到二十六岁半,小半辈子都在和手术刀、解剖室为伴的迟医生,的确已成功把自己活成了个喜怒不形于色、回忆也难叨扰的稳重人。
  日子常是这样过,也没什么稀奇,她恍惚便忘了自己伤疤被揭开过,又或是早不当那伤疤还流血了。
  唯有偶尔看到微信里某个免打扰群的信息——告知一众同学某某结婚、某某生小孩,她的心却仍会莫名其妙动一下。
  点开看。
  视线却是从下往上看的,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能试探性地看一眼诸多喜事的主角。
  “……”
  不是他。
  还是不是他。
  确认再三,卡住喉咙那口不上不下的气终于松下去。
  然而,等她抬起头——带着不自知的、莫名所以的笑容看向对面,那位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却已不知道盯了她多久,满脸写着疑惑。
  她尴尬之余,唯有向对方回以一个不咸不淡的笑。
  “刚才说到哪了?”
  ……
  一直等到回家路上,公交车上,才有空点开群成员:那个人的头像果然一直没变,还是那只脏兮兮却张牙舞爪的白猫——高中时,这只猫常混迹在教学楼讨食,高一到高三讨了个遍,大家都“诶诶”或“咪咪”的叫。这图看起来正是白猫最初流浪到学校时的样子。
  那一年,它从夏天一直待到了冬天。
  直到有位匿名者悄悄把教学楼进了猫的事捅到保卫处。
  听说解凛为找猫而翘了课,几乎把整个学校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找到最后却才发现:那猫原已被学校保安毒死,且按照其中某位保安的“家乡习俗”,剥了皮吊在树上。
  他当场和那几个保安厮打在一起。
  事情传出来,亦无意外地被年级领导记了处分,勒令在家停学一周。
  只不过等到他处分解除回到学校时,倒又好像丝毫没受影响——总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
  唯有头像,是再没改过了。
  迟雪想到这,又靠着车窗,盯着那头像发呆:
  他没有朋友圈。没有近况。
  她似乎也没有理由加他叙旧。
  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算下来,亦只有许多年来,她偶尔旁观他在同学群里出现,又消失。如果没记错,最近一次的发言甚至还是在去年三月。
  一个和她一样几乎从没在群里说过话的男同学,问了一句有没有人在本市,方便帮他回学校开个团员证明、读博入/党要用。但存在感太低,过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人回。直到晚上八点多,解凛却突然出现,回了一个“好”。
  那时迟雪刚陪同导师忙完最后一台手术,换下白大褂出来。
  打开手机,正好看到他又补充了一句:“加我发下地址”。
  男同学瞬间秒回,感激地回了好几个表情包,又说家里人都已经搬家去邻市、还好老同学给力云云,发了一大堆。解凛却再没回复了。
  转眼到了秋天,一年多来,也再没有别的消息。
  有时迟雪会想起他、翻出群来看看;但更多时候,其实也会忍不住想,或许,如果,如果自己在群里发一个类似求助的话,解凛也会表态吗?会出现吗?但想归想,却最终没有付诸实践。
  毕竟,她和他之间,这样的距离似乎刚刚好。
  不至于美梦破灭,更不至于打扰。
  这一天,上班加相亲折腾下来,等迟雪回到自家的小诊所,墙上时针已指向晚上九点。
  虽说比起她平时值班的日子,时间其实不算太晚,但沿街走来,大多铺面却都已关了门,只诊所的灯还亮堂着、格外显眼——其实也好理解。
  过去新城区没开发时,这地方还算有点人气。如今人气都奔着新城区去,这里成了半个“贫民区”,鱼龙混杂的,倒叫人不敢半夜开门。
  再说回迟雪家那小诊所。
  其实房子也已然有了年头,看着破破旧旧。
  加上迟父,拢共就两个医生能坐班,一共也才两个床位。走进门,便看到一整排药柜。帘子隔开,旁边便是同样一把年纪的红木诊桌。一楼用来给人看病,二楼便留着自己住了。
  迟雪回到家,父亲照旧一个人在值夜班,这会儿正坐在进门处刷着手机等她。
  生意不好,手机声音索性也开了外放,嘈杂的背景音、听着像是什么科普视频。
  她人才刚走进门,父亲却又马上关了,抬头看她。
  随即和颜悦色地问道:“回来了?小伙子怎么样?还满意吗?”
  迟雪摇摇头。
  简单说了下今天见面的经过,又说可能不会见第二次。
  父亲听完,脸瞬间便耷拉下来。
  但依旧强忍着。看她心情像是不好,脸上也没个笑容的,又赶忙摆摆手,招呼她上楼去休息。
  迟雪遂很快收拾好,冲了个热水澡。
  换好睡衣,在二楼客厅四处找吹风机时,却发现自己那本同学录正大喇喇敞开在茶几上,不由皱了下眉。迟疑半天,最终还是走过去,随手翻了两页:
  想来父亲应该是真把它当作废物利用的账本,密密麻麻,在上头写满了每日的支出和进账。才一两个月,已写了有小半本。
  她一页页往后翻,翻到最后,发现母亲当年生病欠下的巨款如今只剩下零头,终于才有了一点笑容。正要把这“账本”放回原位,突然,却皱了眉。
  指腹蹭了蹭下一页,又蹭前几页。
  最后索性翻到后面去确认。
  ……可还是不对。
  这一页为什么格外厚一些?
  她把同学录捧在手里、上看下看琢磨了半天,猜测也许这是放在橱柜受潮而导致的纸页黏连,于是努力摩挲着、试图将两张纸分开——可大概是经年维持着这黏合的状态,仅靠手指已经无法奏效。
  想着本也不影响写字,她正打算放弃,父亲却正好上楼。
  看到她抱着自己的新账本满脸为难,过来问了下情况。听完始末,直接将那纸沿着装订线整齐撕下。
  “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说。
  又把手里漏出缝隙的两张纸小心翼翼撕开。
  “不过说真的,也就你们女孩子家手巧,”老迟忍不住感慨道,“手上是没茧子,所以这都能摸出来——不然我写了好多天了,愣是没注意哪页厚。”
  而迟雪接过来纸,当下看到其中一张正面背面全是空白,便随手放到茶几上。
  又看另一张——
  她的表情仍如往日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睫也不曾惊动颤抖,唯手指摩挲着向上,落定在姓名那行。嘴唇翕动了下,没说话。
  父亲却太了解她,久久沉默之下,意识到气氛不对,忙凑过头来问她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她却只是摇摇头。
  不知要如何告诉他。
  在这张多年不曾见天日的同学录上。
  姓名为解凛的这一页,纸面很空,什么星座兴趣之类都没有写,甚至没有写背面的赠言。
  他唯独填了联系电话那一行。
  而简短的留言,小小的另起一行,也就写在那串数字旁:
  他写:“有事call我”。
  又写。
  “不要失约”。
  那一刻,记忆仿佛又回到遥远的盛夏。
  彼时的老城尚未拆迁成风,每到周末便人山人海。
  学校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她收拾好书包从学校跑出来,爬山虎已绿了满墙。肩膀沉重,心却轻快,甘愿跟着“大部队”,排着长长的队伍买豆粉糍粑。
  买到了,便端着装糍粑的塑料盒,边吃边走回家。
  回家的路很长。
  那时节,桂花还没开,玉兰花却已从学校围墙窜出枝头来,掉了一朵在她肩上。
  “哎——”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
  树上,抱着猫的少年也低头看她:然而那模样比起他平时,却实在不算游刃有余。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困窘。那样好看的脸,眉心却皱成川字,满头是汗。
  猫挣扎、挠他的脖子。
  他避让,头发被汗浸湿,脸色僵硬地紧绷着。
  “让开一下,”但他还是说,“猫偷溜上来了,结果不敢下去,我得抱着它。”
  说罢,等她让开,那少年遂眼也不眨,撑着树干一跃而下。
  第一下落在学校围墙上,之后右手撑着墙垛借力,又稳稳落地。如电光火石间,便从云端入了人间。
  她呆站着,端着糍粑。只知傻眼看他,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而少年亦没有多余的话,拎着猫与她擦身而过。
  不说话,仅带走了玉兰扑鼻而至的馨香。
  ——也许他永远不会再回忆起这意外的三分钟吧。
  后来迟雪想。
  但,直至许多年后,当她想起他,依然会想起潮湿的夏日,浸润了玉兰香的校服白衬衫。而他垂下眼睛,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别的地方。
  她忽然转过身去看他。
  “哎——”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叫住他的。
  她心里酝酿了那样久的没话找话,想说你的脖子被抓伤了,一定要消毒,要涂碘伏。又想说需不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
  但他却没有听见。
  又或是听见了依然没有回头,走进人海中。
  梦里花落。
  只有她没变,依然站在那个永远回不去的夏天里,玉兰树下。目送他穿过人群,没有回头地往前走。

第二章

那时母亲还好好的,迟雪正在煎熬并快乐地念着高二,要高过解凛一级。
  只不过,在校规严苛又层级分明的一中,作风一向乖巧的她,似乎横看竖看、也不会和解凛这种出了名的问题少年有什么交集。更没人会把她和解凛联想到一起。
  除了她自己。
  ——她对解凛的关注起于那阴差阳错的三分钟,从此如温水煮青蛙般潜移默化地持续下去。
  有时甚至闲着无聊点进贴吧,第一反应也是搜索解凛。
  回车键一按下。
  数不清的关联贴便争先恐后蹦了出来。
  “求问之前新生运动会上高一那个个头好高的、站第一排的举旗手是谁啊?好帅,感觉之前都没看过,确定新生还是学生会调过来的啊?”
  “解凛你都不认识?”
  “是高一(七)的解凛吧……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了,脾气有点炸。”
  “我怎么听说他挺高冷的?”
  “老大呗,都这样。你不惹他就没事。”
  “谁没事往老虎屁股上拔毛哈哈!”
  “话说他有女朋友吗?”
  “没听说过哇。”
  “要是没有的话让我来。”
  “他个子好高诶,感觉跟他在一起一定很有安全感。”
  “好像他爸也很高吧,之前看过他爸来接他,听说是北城人。”
  “北城人干嘛跑咱们这来上学?体验生活?”
  ……
  类似的帖子一多。
  从此,几乎每个课间,解凛所在的高一(七)班门口,总是络绎不绝“路过”着来看他的女孩——连迟雪偶尔也会去——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高二与高一之间隔了两层,她总要找到十足借口才敢下楼。借着问老师问题或找同学的理由,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他窗前,往里看一眼:
  偶尔在逗猫的解凛。
  被一群人围着的解凛。
  写检讨写得烦躁的解凛。
  甚至侧过头来、刚好与她四目相对的解凛。
  “……!”
  她做贼心虚,瞬间撇开视线,加快步子小跑离开。
  这样匆忙的过程,她一直以为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直到有一天。
  坐前桌的男生突然回过头来,手肘撞了一下她桌面。
  “喂,迟雪。”
  “嗯?”
  她吓了一跳。
  眼神悚然地瞪着对方,又忙扯过课本、遮住自己草稿纸上无意识描画下来的侧脸。
  他却像是早有预料,眼神故意从那半遮面的纸页上滑过。
  “画谁呢?”
  又问她:“搞暗恋啊?干嘛每天往楼下跑,还每天换——”说着努努嘴,示意她两条辫子上不同颜色的花朵发圈,“给谁看啊?”
  “随便画的,也没想给谁看。”
  “真的?”
  “真的。”
  “……”
  那男生分明把她慌张的样子尽收眼底。
  却不戳穿,只说哦,那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是我会错意了。
  然而话虽如此,头仍不扭过去。
  反而一眨不眨看向她,半晌,又微微一笑:“我差点还以为你也和那些女生一样,喜欢楼下那个……什么凛的了。不是就好。”
  迟雪一愣。
  但或许也正因为这次短而诡异的对话。
  时过境迁,许多年后,她几乎都忘光了最初那班级里的人,却依旧牢牢记得这个叫叶南生的男孩。记得那天他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笑容。
  巧的是,当她时隔一年回到校园,曾经的同班同学大多已顺利升学、去往遥远而少有动荡的城市生活。记忆中,也唯有叶南生——他在高考中发挥失常,又回到一中来念复读班。
  复读班价格昂贵,气氛也尤其特殊,学校为此格外划出一栋旧教学楼供其使用。整五楼的建筑,只有二楼才有点“人气”,其他教室都空着。她来得也少。
  只一两次,因两班共用一位化学老师,那老师随手指派她过去送一下随堂测的试卷。
  她不好久留,放下试卷便离开。
  不料前脚刚下楼,忽却听得楼上有人在喊她。
  她循声抬头看。
  也是看了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站在那的原来那是叶南生——许久不见的叶南生。
  懒散支着下巴,如旧时爱笑的少年,在二楼冲她招招手。
  “迟雪,”他说,“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读哪一班?”
  那教学楼寂静得脚步声都显突兀,复读班的学生,每一个都片刻不敢停地埋在山般试卷中,唯他是个异类。轻佻、戏谑、更不走心。
  迟雪一直说不清楚那种奇怪的感觉。
  即便叶南生在许多人眼中,始终都是个帅气、开朗、大方的话题人物。甚至自有些小聪明。哪怕不那么用功读书,也总能考到不错的成绩。听说包括老师在内的许多人,都曾为他的高考失利而叹惋。
  但在她为数不多和对方的接触里——她却始终觉得,他是甘于享受那些叹息和目光的。正如他十分享受观察她的无措和窘迫那样。
  “高三七班。”
  她于是只小声地回复对方。
  却没有追问他的近况。说完,轻声补充了句马上要上课,便指了指高三教学楼的方向,踏着上课铃声匆忙跑开了。
  不巧的是,这节课却正好是连着两节的数学大课。
  矮而精瘦的数学老师名叫老严,今年已经五十出头:出了名的年纪大、压力大、脾气更大。
  他的课上,向来都有一条明文规定,那就是绝不允许迟到请假早退,也不允许一切诸如上课举手上厕所等所有打断他的行为。
  毕竟。
  “为你一个人喊报道喊请假耽误一分钟,五十六个人就是五十六分钟。下课就知道到处跑到处跑,课都不上了?早干嘛去了?”
  “高三了还不想着读书,你不读书你想玩你上什么学校?你在大马路上玩去,谁管你?!”
  整个班被训得鸦雀无声。
  迟雪就站在班门口,进不是退不是,看老严唾沫横飞,手里的三角板把讲台拍得粉尘四溅。最终不出意外地被罚站在教室外听课。
  没成想这节课的“插曲”却远不止一件。
  教室里,气氛才刚认真没几分钟,老严却忽停下嘴,脸黑得像锅底。又狠瞪向教室角落倒数第二排、那只幽幽高举的右手——
  “老师,我要上厕所。”
  那只右手的主人如是说。
  声音像是刚睡醒的。
  这时已入了秋,大部分人都换上秋冬校服,深蓝色的臃肿长袖,但他却仍穿着夏天里那套白衬衫。洗得近褪色的白,白得过分的手,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高三生中尤其醒目。
  老严骂他是故意找茬。气不过,当下扔着粉笔头把他赶了出去。
  结果等一出了教室,他却压根没有要往厕所走的意思。
  相反,捞了本数学书在手里,索性就在迟雪旁边两步远站定,也在教室外头“上课”了。
  “你倒是自觉。”
  老严见状气得发笑:“怎么又不上厕所了?就非得罚站你才舒服是吧解凛?”
  说罢,又是一颗粉笔头扔来。
  不想头先总扔不中的粉笔头,这次竟然正中目标脸颊,甚至留下一道滑稽的白印。
  靠窗的同学一声惊呼。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皆向窗外聚焦。
  就连老严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躲不开,露出微妙又尴尬的表情。
  “……干嘛看着我,不是上课吗。”
  解凛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话音微顿,又淡淡道:“别又耽误五十四分钟了。”
  全班明明有五十六个人。
  在他这里,却好像忽就被分成了五十四比二的天然阵营。
  迟雪那时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看课堂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又不得不继续,看他无所谓地扭过脸来,似乎丝毫不觉得被罚站是件羞耻或需要同情的事。心里莫名一动。
  想低头,解凛却在这时忽然看向她。
  “干嘛不跟他解释你是去送卷子了?”
  他说。
  是问句。
  说话的声音却很平静,没有惊扰到教室里的人。
  她心跳得极快,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右眼眼皮靠眼尾处、有一点浅褐色的小痣,掩映于长睫,垂目时尤其明显。正是这画龙点睛般的一笔,让他原本苍白冷厉的面庞,莫名却带了一丝菩提垂目般的慈悲意味。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却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思考片刻,只能也尽量真诚地、小声地回答:“本来‘杀鸡儆猴’被杀的那只鸡,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才对。”
  说多错多,索性不说。
  这是她经历过生死大事之后重新树立的人生准则。
  “但是、还是,谢谢你。”
  迟雪说:“你本来不用……”
  话音未落。
  教室里讲课的声音忽几倍放大、盖过她的。她被老严的声音吓到,莫名抖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
  所想说的话,却亦因面前人已转过身去,又沉默地咽回肚子里。
  *
  在发现同学录秘密的当晚,迟雪在辗转了小半夜后,尝试着加上了解凛的微信。
  ——但或许用“加上”这个词也并不准确。
  因为此时的她也仅仅是发送了好友申请,等待着对面通过而已。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发送申请的时间有些晚,对方没有看到。但一觉睡醒,甚至下了两次手术台过后,依旧没有收到通过好友申请的消息。她终于也忍不住后知后觉怀疑:是否有些话说出口,总有过时不候的隐藏条件?
  何况是过时了快七年。
  她为此心神恍惚。
  自以为遮掩得很好,一向关心且颇看重她的导师,却仍一眼看出爱徒的心不在焉。
  出了会诊室,忽又在楼道处拉住她,提醒她私人的情绪问题绝对不可以带到工作环境里来。
  “你才二十七岁,就一个医生的职业生涯而言,还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
  女人满脸严肃,话也说得毫不留情:“我知道规培生的待遇一般,这两年你日子过得紧巴,可能生活上也有烦恼。但越是这样,自己心里更要有掂量。毕竟你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出来的,这中间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我相信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做医生,尤其是刚出茅庐的医生,其实容错率是相当低的。
  更别提在硕士学位已成为基本标准、内卷极其严重的医疗行业,哪怕顺利毕业,也动辄七八年乃至十年,才能够真正独当一面。像她这样因勤勉出众获得教授青眼,能够就近放在身边用心培养的规培生,已是少之又少。
  说完这些。
  保险起见,导师甚至又提前放了她下班,让她自己处理私事、调整心情。
  迟雪遂在这天下午带着满腹的心虚和怅然走出医院:
  平时她常主动值夜班,从晚八点呆到至少早八点,出来看到的,不是清晨朦胧的白雾,便是早餐摊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如今深秋时节,行人匆匆。快到饭点,却只能闻到医院外头大马路上车挤着车蔓延的尾气。
  ——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催促的喇叭声不停。
  她从旁边路过,打眼一看,才发现原是一起不大不小的剐蹭事故导致道路堵塞。
  “肇事”的是一辆出租摩托,被撞的则是一辆银白色的宝马X7,右侧车门留下了明显的一道划痕。双方车主下车交涉,直接堵住了路口。
  一方背脊佝偻,怀里抱着个满面潮红的小男孩,不住向对面鞠躬;
  一方西装革履,满脸写着不耐烦,又频繁向车里张望、汇报进度。
  不需观察便能明了的差距横亘其间,已注定了这不会是一场公平的谈判。
  一直到交警赶来调停,双方避让到道路一旁,道路终于才疏通。
  此时迟雪已站在围观人群中许久。
  见那肇事的老伯满面愁容,怀里孩子脸更像快要熟透、喘气都艰难无比。一时心软,竟又鬼使神差地挤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温度几近烫手。
  “交警同志,我是这边附院的规培医生。”
  她眉头微皱,当下向旁边满脸疑惑的交警小声提议:“你看,那个,可不可以协调一下,先让他带孩子上医院挂个水?孩子烧到这种程度,不及时治疗,怕会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
  半分钟后。
  迟雪目送原本还气势汹汹要说法的年轻司机,掉头去车上咨询真正的车主。
  ——“那就是你说的爱管闲事女医生?”
  车后座,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男人闻声抬头。
  说话间,边听司机抱怨,视线又淡淡飘向前视镜:那女人背对着车的方向,一袭米色风衣,身量纤长。一副很符合他心目中女医生形象的、利落干净的打扮。
  尤其黑发扎起马尾,露出一截纤长白嫩的后脖颈。单看背影已十足清丽漂亮。
  又想到女医生嘛,救死扶伤是天性,何不妨成全一下。
  于是单手撑住下巴思索片刻,最终摆摆手,道:“算了吧。”
  “……算了,什么算了?”
  司机一脸茫然。
  “正好想让我爸给我换辆车了。”
  他说:“意思就是让你别为难人家。”
  此金口一开,事情果然很快解决。
  那老伯留下联系方式,随即抱着孩子向医院一路狂奔,女人也紧随其后转身离开。
  男人依旧坐在车上。
  目睹一切,忽然却像有些好奇,她转身时,他亦降下车窗回头看——
  一辆搬家车却刚好路过。
  堆高的家具如山,将女人纤薄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等车驶过,人已转入拐角,不见了踪影。

第三章

晚上六点整。
  迟雪拎着菜场刚买的新鲜排骨到家。
  送走最后一位脱臼接骨的街坊,父亲迟大宇上楼负责做饭,她则负责清洗碗筷摆桌,不多时,简单的两菜一汤便已做好。
  两父女拿诊桌当餐桌,垫一层桌布,坐下一楼吃饭。
  背景音除了诊所电视上一如既往的新闻联播,却还夹杂着街对面搬家车的巨大噪声。
  迟雪端着碗,向外瞥了一眼,只看到上上下下进出的搬家工人。
  “爸,谁搬家吗?”
  她于是随口问。
  迟大宇一向和附近的街坊邻居混得熟,有什么消息都是第一个知道。
  闻言,果然想也不想便回答:“听说是黄玉的房子租出去了。”
  “……黄玉?”
  “就你黄阿姨,住对面楼上,腿不利索又死活不愿意动手术那个。”
  迟大宇连说带比划,苦瓜脸,腿一跛一跛的模样。
  迟雪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想起这位黄阿姨,之前和丈夫儿子住在对面那栋老破小公寓的二楼,一住就是二十几年。
  直到后来儿子长大搬走、前年丈夫又离世,自那以后,总频繁要到诊所来开止痛药。她不上夜班时偶尔会帮忙父亲值班,碰到过对方几次。
  四十七八岁的女子,打扮朴素,从不化妆。
  唯一头枯黑的长发永远齐整地盘在头顶,夹一只浅灰色的蝴蝶发夹——如不是生活沧桑,看得出来,少时也曾是个爱美的姑娘。
  只是两人都不爱说话,交流自然也不多。
  唯一的两三次,大多还都是迟雪见她跛足的症状日渐严重,好心劝了对方几次去医院全面检查。
  但每次却都被人以“不想给孩子添麻烦”的理由给挡了回来。
  “这次也是准备去跟她儿子麻仔住嘛,”迟大宇“模仿表演”完毕,又给女儿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人到老了也想享享清福。这边房子空着倒可惜了,说是能利用一点是一点,干脆就便宜租给别人了。”
  毕竟,老街区的房子本就不值钱又不安全。
  最近几年,附近的邻居大多能搬走都搬走,房子甚至很多就直接空在那。
  黄阿姨还能找到租客已经很不简单——迟雪对此也表示理解。心想噪音什么的,能忍就忍了吧。
  不想等一餐饭吃完,她洗了碗下楼。
  听到对面搬家的动静稍歇,刚松了口气。
  一转眼,却又见迟大宇提着一袋满当当的水果进门。
  在桌上按照个数基本分成两半,苹果香蕉多些的那半提在手里,西柚葡萄之类的贵的,想了想还是装回去。分完,便又开始招呼迟雪,说是去对面认识认识新邻居。
  “我特意还去隔壁小刘那买了点水果。人家搬家,送点见面礼嘛。”
  迟大宇说:“多认识认识,以后说不准还能做点他生意——这年代,谁还没有个小病小痛的。”
  他在这片给人看病看了二十年,靠的就是这一手得天独厚的“亲和力”。
  兼之人长得也整齐,脾气更好,是附近出了名的老好人。所以哪怕医术是半道出家、不见得多好,但平时人人都爱来找他聊几句。
  迟雪却从没能接到他这个优点。
  “我就不去了。”
  因此这次也不例外地摆手,“怕等下有人要来开药或者看病呢?总得留一个人在这……爸你想去就去吧。”
  话落。
  无意外地,这次也是只剩她一人看家。
  不过倒也好——迟大宇不在,她明着看微信也不怕被偷瞄,便又打开好友申请看。却发现解凛依旧没有通过。以至于她打招呼的那句“我是迟雪”摆在那,倒显得傻愣愣的。看着莫名刺眼。
  ……要不,或许,还是算了吧?
  她于是忍不住又想。
  这是不是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还是别打扰人家了吧?
  然而人的想法与做法似乎永远可以背向而行,她的踌躇和退缩,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滑动。
  滑到几乎快没有下文,终于找到了好友列表里久未联系的、也几乎能算是唯一的一个高中同学:方雅薇。
  她曾经的同桌。
  在苦闷的高三生涯里,方雅薇是为数不多和她有些交集的“熟人”。
  虽说这些交集经常性地只建立在借她笔记、借她中性笔、甚至临开考前要借2B铅笔等等琐事上,但毕竟,方雅薇至今还存在在她的好友列表里,且同在老家,偶尔节日还能互送祝福。
  因此,虽有些突然,她还是在聊天框里试探性地发过去一句:“雅薇,你知道解凛最近是什么情况吗?有点事想找他。”
  方雅薇读书的时候就爱八卦,且和谁关系都好。
  问她是准没有错的。
  果然,没多久,对面便回过来一句:“听说过一点吧。”
  又问:“你突然找他干嘛?”
  紧接着,一个微信电话便不由分说打了过来。
  迟雪还没来得及现场编理由,对方声音已近在耳边,只得在电话里结结巴巴说是有点私事。
  “什么私事?”
  方雅薇的语气却莫名沉重起来,且神神秘秘的。
  聊了两句,话音微顿,又说不如你还是别找他了吧,听说他现在有点“那个”。
  ……那个?
  那个是哪个。
  迟雪听不明白,下意识回了一句:“他不是警察吗?”
  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是高三下半学期。
  解凛的成绩在逐次考试中稳步上升,颇有点势不可挡的劲头。最后,更以一个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优异成绩考入警校。那一届,全校最后只有他一个通过体检,被北城公/安大学录取,因此还破天荒登上了学校象征光荣的“红榜”。
  可谓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叫人跌破眼镜。
  迟雪虽没有机会去更多了解他的后续,但记忆至今为止,却仍鲜明地、停留在为数不多的消息和那张红榜上。
  那也是解凛在她记忆中最后的“出镜”。
  和以往不同。
  不再“恶名醒目”,不再是手捧检讨、需要被谴责的混世魔头。
  他手里抓着那张叫人羡慕的录取通知书,看着镜头,只是淡淡地微笑。
  ——天知道他的照片永远臭脸,永远没有太多表情。连毕业照也是。
  只有那一张,眉毛眼睛嘴巴却都是笑的。
  打眼一看。
  迟雪当时想:如果你从不知道他的人生,他的过去,或许真的会觉得,他好像多么感念地爱着这个世界一样。
  但电话另一头的方雅薇显然从不那么想。
  反而一副“你怎么这都不知道”的语气,又低声道:“怎么可能是警察?他后来被退学了啊,杨冬说的,他也在北城上学。”
  “……啊?”
  “本来偶尔他们那群同学还会出来聚一聚的,都在一个城市嘛。结果后来解凛因为一个什么事,总之被退学了,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啊?”
  迟雪彻底愣了:“什么时候的事?但我看群里……”
  群里从没说过这些啊?
  她还尝试想要争辩一下。
  或许方雅薇说的是假消息,又或者只是人云亦云。不然惯爱踩高捧低的同学群,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
  “都私下讨论好吧,谁会在群里公开说——谁敢说他啊?”
  方雅薇却道:“你看他每次在群里诈尸说话,大家还不都是只敢捧着他。毕竟以前的形象摆在那呢。反正我是不敢惹他。”www.pinshuke.org
  “……”
  “不过听说前两年陈娜娜出差,倒是还在北城碰到过他。老同学嘛,叙叙旧很正常的,结果他根本理都不理人家,不认识她一样,好装啊。而且娜娜还说感觉他现在好阴沉,不笑的时候特别吓人。大夏天的,感觉就他旁边跟零下十四五度一样,能冻死人。”
  该说不说。
  方雅薇倒不愧是八卦达人,描述能力惊人。
  短短几句下来,迟雪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到那种尴尬的场面。
  在冲击的现实面前,竟也一下忘了自己接下这通电话的本意,喉口发哽,说不出半句话来。
  直到方雅薇缓过劲,喝了口水,又想起问她:“对了,你说找解凛有私事,什么私事来着?”
  她沉默中没有回神。
  方雅薇倒自觉了然。
  等了半天,忽“哦”了一声,故意拖长语调。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私事了。”
  边说着,话里还带着笑:“其实是想打听他是不是单身吧?我之前不还专门问过杨冬,搞半天大家都一样——不过也是,当年咱班女生谁没暗恋过解凛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方雅薇道:“只是当年毕业,他一下考那么好,我们还都以为他真能出人头地呢。结果绕一大圈,最后还是一棍子打回原形……果然人的本性不会变。”
  本性。
  迟雪忽然问:“你觉得他很坏吗?”
  “晕。难道你觉得他好?那个脾气。”
  “……”
  “长得好和人好可是两回事。”
  话落。
  迟雪默然,不接茬。
  诡异的气氛忽在两个旧日同学中蔓延开。
  持续了片刻。
  “……别这样吧,高材生。”
  电话那头,方雅薇终是再开口。
  话里却带上似有若无的叹息:“你不是学习特好吗?《爱莲说》都背过吧。但我赌你肯定不懂恋爱。不然你就会知道——‘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不止莲花。长大了之后,还有诸如解凛的那一类人。”
  *
  迟大宇提着水果去对面公寓,很快空着手回来。
  一进门,却丝毫没注意到迟雪脸上异样的表情。
  只边脱下外套挂衣架上,又神神秘秘地和女儿八卦,说这新来的小伙子,感觉是有点东西啊。
  “关键人长得也挺……帅,就是精神气不怎么样,跟病了很久一样,不过还是出挑,”迟大宇说,“尤其是观察力惊人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呢,他就知道我是个医生,说闻到药味和消毒水味了,还一下看出来我右手几年前应该做过手术——那架势简直跟电视里演的侦探似的,真神了。”
  “小心是骗子。”
  迟雪发了半天呆,此时回过神来,恰好却只听到后半句。
  脸色仍旧不好看,又忍不住蹙眉提醒:“这一块住的很多都没正经工作,说不定专门靠这种招摇撞骗。爸你别当真了。”
  “那肯定、那肯定。”
  “水果他吃了?”
  “不晓得,总之推了两下,还是接过去了。总不至于浪费吧。”
  迟雪说:“那就好。”
  短短几个字。
  话里话外的不感冒却就差没摆明面上说。
  迟大宇满腔热情顿时被浇灭,被她噎得沉默片刻。
  半晌,只突然又蹦出一句:“……但那新来的小子长得确实不错。”
  “嗯。”
  “不感兴趣?一点兴趣没有?”
  “嗯。”
  得了。
  他再想替人吹嘘,女儿不搭腔也没辙。
  最终也只能摆摆手把人放上楼。
  然而得了“自由”,迟雪却仍依旧是满腹说不上来的心事重重。
  早早洗了澡上床,直到半夜,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眼睛努力闭上,又不自觉睁开、睁开又闭上,最后干瞪天花板,如此反复数次,终于逼得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好半天。
  最后,竟真给摸出半包烟来。
  只是烟盒藏在床下不知多久,已是皱巴巴的模样,不知过期没有。
  她倒不嫌弃,不过依旧不敢在房间里抽,怕迟大宇白天帮忙整理房间时会发现,于是索性跑到阳台——从前读医的时候,总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实验,她实在压力大到熬不下去,也会在深夜的宿舍阳台点根烟抽。这老毛病就是在那时候留下。
  只不过毕业后为了身体健康,原已努力戒了的。
  现在破戒了。
  她蹲在阳台上。
  身上只一件睡裙垂到脚踝,头发披散着,单薄伶仃的模样。
  沉默吐了一口烟,类似想把满腹的心事也吐出去,吐得很是刻意用力。
  白雾般的烟云却不会沉潜,只兀自向上或向前飘。
  她抬头看,看烟也看天,眉心紧蹙。发愁的表情愈发显得五官极冷。
  冷而寡淡而白。
  不是亲和的长相。
  正沉思着,忽却又听到突如其来的“咔哒”一声。
  “……!”
  迟雪吓了一跳。
  以为是迟大宇上楼来,下意识想要把烟和打火机都藏起,将熄未熄的半截烟亦火速摁灭在地上。随即慌忙起身,扑腾着裙摆,想要驱散一身的烟味。
  然而忙了半天,却迟迟没听到父亲的声音。
  后知后觉环视一圈才发现:打开的并不是自己身后的阳台门。
  ——准确来说,是对面。
  对面阳台上的男人同样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
  左手仍扶在阳台门上,显然,刚才的声音正是他发出的。亦避无可避地旁观了她左支右绌的全过程。
  不过依旧没什么表情,连蹙眉也没有,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两个“陌生人”四目相对。
  迟雪满脸错愕,而他神色疏冷,转瞬便又垂目,垂眉——如此可见右眼眼皮那颗浅褐色的痣似乎还在,没点掉——迟雪还想说些什么。又或是追问一句半句的,没话找话也好,他却已转过身去。
  “不好意思。”
  只有轻飘飘的一句顺着风飘到她耳边。
  下一秒,男人不犹豫地合上了门。
  “……”
  如来时一般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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